清晨氣溫略低，僅著一件單薄襯衣的青年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甩開棉被跳下床漱洗完畢後便一把揭開了營帳的布簾，寒冷的空氣凍得他趕緊伸出手來揉揉鼻子。一整片的銀白將山林美景全給掩蓋住了，才不過一個晚上，眼前景象便彷彿天地間倒轉過來一般。
炊事組已經在外頭滾好熱水熬好了做為早膳的粥，絡繹不絕的人群中卻循遍不著那抹淺綠色如蝴蝶般的身影。姜維婉拒了上前向他詢問是否用膳的小兵後獨自打著紙傘朝人煙稀少處走去，行徑所留下的腳印隨著仍在降落的雪花而快速地失去痕跡。
就連呼出來的氣息也都凝結為成團的霧，要在這樣嚴峻的氣候下行軍實在難為，或許諸葛亮會暫緩個幾日待冰雪化去吧。一邊這樣想他的腳步也沒歇著，只是踏在鬆軟的雪堆上總是顯得緩慢而笨拙，花費同樣的時間卻走不到平時的一半腳程，姜維感到有些焦躁地加重了踱步的力道。
『昨天好像是說在這附近的。』左顧右盼了一番，終於在樹叢的後方發現一塊面積不大的空地，還有他要找的人。
由於樹蔭繚繞的關係這兒並沒有完全被雪所覆蓋，小小的佔地上仍能看見翠綠的雜草和褐色的土堆。蓄著一頭顏色如麥芽糖般長髮的少女瑟縮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她正前方的土地稍微地隆起狀似一個小丘陵，上頭還擺著尚未枯萎的花。
姜維輕聲地喚了下她的名字，聞聲的少女眉毛顫動了下，而後才逐漸張開那雙閃爍著光輝的琥珀色眼睛。
「啊……我睡著了。」
姜維真想說這不是有沒有睡著的問題。少女的衣著本就單薄，卻在這樣的天氣沒有多添衣物就跑出來，玲瓏的臉頰都給凍得發紅。
他稍微地將身子往前傾，想伸手拉少女站起身來。
「姜維，我跟你說……」
「嗯？」他的手正停在半空中。
「結果我還是沒能救牠……」
她所指的便是前日在蹓韃時發現的幼犬，當時早已奄奄一息，即便給她抱了回營裡也是沒什麼人願意搭理，直到傳入姜維耳中，軍醫才勉為其難地姑且診斷了下，畢竟是牲畜所以也沒得給予藥方治理，說是只要能撐過那個夜晚便能逐漸好轉。於是瑤光便把晚餐派到的包子給留下來，等夜半時分才悄悄帶著不允許被收留在營中的幼犬溜了出去。
但也許是飢寒交迫導致幼犬的病情是絲毫不見起色，縱使瑤光整夜也將牠攬在懷裡呵護著，臂中的小生命卻只是不斷地流失體溫，終於最後連呼吸的力氣也使不上了，闔起雙眼一動也不動地像是睡著一般離去。
軍中大部分人早就告誡過她別把力氣花在這些瑣碎的事上，可即便是隻狗，瑤光就是無法見死不救，就算她早就知道八成是凶多吉少，她也想奮力一試。
如果連嘗試都不願意就選擇放棄，豈不是太可悲了。
「……你一個晚上都在這邊嗎？」像是突然察覺了什麼般，姜維如此問道。
「即使我給牠做了個墳，獨自在這也很寂寞的吧。」
「你傻了！」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提高了音量。但瑤光卻只是朝他笑笑。
「但是你明白吧。」
正因為姜維也不是個會將弱者棄之於不顧的人，所以她才會這樣說。
「可你也要顧及下自己。」他放下手中的紙傘，卸下罩在身上的外衫披在了瑤光的肩上。「回去吧，今日應該是不會移動，你好好洗個澡然後便休息。」他邊嘮叨著邊用紫色錦緞織成的腰帶替她將外衣給綁緊，就怕會受了風寒。
「嗯、對不起。」瑤光老實地道歉，準備起身之餘卻發覺經過一夜的徹骨，雙腳早已凍得發麻，才稍稍施力卻又癱回了地上。她露出有些傷腦筋的表情。
「怎麼了？」
「好像……站不起來。」
「怎麼會站不起來？哪兒受傷了嗎？」姜維正欲翻開她的裙擺一窺究竟之時便醒悟過來，及時停住了手。
「沒有，大概是太冷了吧。」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音量較小，大概是對於自己犯傻給姜維添了麻煩感到相當過意不去。
反觀姜維這下倒是一個字也沒說，他把傘交到了瑤光手裡，蹲下身便一把將她給橫抱起來，驚得她不小心尖叫了一聲。
雖然心裡是覺得不太好，可瑤光也不好說出口，畢竟是真的沒法靠自己的力氣走回去，眼下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得任由姜維收緊了手臂將她貼近身體。墨黑色的戰甲硬挺挺地，靠著並不算太舒服，但姜維的舉動著時讓瑤光覺得溫暖，她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姜維正努力地抑制自己的情緒，可雙手現在抱著的”東西”就讓他面頰不自主地紅起來，對方一笑令他更加無法鎮靜，只得加緊了腳步。
「沒什麼。」她將頭靠上了姜維的胸膛，不光是因為距離的關係，身上的那件綠色罩衫也沾滿了對方的氣味，這樣的氛圍令瑤光感到非常安心。
「只是覺得……姜維……很溫暖……」
低頭一看，這小妮子竟然在把自己的心思弄得亂七八糟之後就擅自進入夢鄉。但整體上姜維還是鬆了一口氣，至少這一路上不用再戰戰兢兢地。瞧她睡得香甜，在不知不覺中姜維的步伐也慢了下來。降雪已停，也許正午過後就會開始融雪，那麼明天定會啟程趕路了。他一邊想著總算也回到了軍營，不加思索地就進了自己的營帳去。
將少女擱置在床上蓋好被褥後，姜維倚在床邊輕撫她的頭顱，眼神中盡是藏不住的愛憐。
但這副表情，只有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會稍微流露出來。
「睡得這樣沉……」他不禁覺得這孩子也太無防備了，若他有心的話，現下想對她做什麼都是可行的。
可他卻不知道瑤光是因為在他的面前才這樣放心。
見她緊緊揪住被子的模樣，姜維便笑了出來，細長的手指拂過對方的劉海，他調皮地用指腹輕輕按壓著瑤光吹彈可破的肌膚，突然有一種想咬一口的念頭湧上，還來不及思索便將臉湊到了能夠感受到對方吐息的距離。
「……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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