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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盡廬江太守府的業火同時也吞噬了他們最後一絲寄託。

  從那天起,陸績也不出門了。起先他們以為他只是太難過需要時間調適。但陸績總會用認真的表情說他的腳在發疼,直到有次在他走進大廳的時候莫名地摔倒,眾人才驚覺事情的嚴重性,傳醫來看得知他患有先天性的腳疾,並不能夠長時間跋涉甚至奔跑。感覺到自己是罪魁禍首的陸瑁臉色尤其黯淡,但陸績只是對他說了不是他的錯,他知道自己的病,但並不想就這樣失去自由。

  瑤光在心裡想著要是他能把自己的腿換給陸績就好了,反正她怎麼樣也沒人牽掛。但這種話對當事人來說絕對格外諷刺,所以她也只是擅自這樣想想。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們現在面臨了新的困境就是財政危機,當初從廬江帶過來的盤纏本就不多,坐吃山空也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陸議讓那些下人們全都還鄉去了,這下就不必支出這部份的花費,府內一下子變得空盪許多,身為孩子的他們只能做些簡單的家庭代工來攥點補貼。

  不過他們老是嚷著要陸議有時間便去看書,不用加入他們枯索的代工行列。

  「你是要做官的人,我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三番兩次被請回書房的陸議感到有點不高興,他抱著成堆的書簡走到大廳,”刷”地將那些書簡一股腦兒全散在地上,他嚴正道:「要是不能與家人共甘苦,做什麼官。」然後負氣地就地坐下跟著做起了代工。

  其餘的三人”噗嗤”地笑了出來,他們很少看見陸議這樣固執的一面。

  「好,那麼勞煩了,陸大人。」瑤光挪動位置到他身邊指導他該怎麼做。

  「是陸議。」

  除了編織竹籃的聲音和窗外的雨聲,沒有任何雜音打擾,陸績看著手上一條一條的乾草逐漸形成一個面、然後再成為一個體,忍不住出了聲:「我想……總有一天我也要當官的,你們也是,我們一起,就沒什麼可怕。」

  雖然被他突如其來的發言給震驚了,陸瑁還是爽朗地笑了笑:「那我們還差兄長一大段距離呀!」

  「你沒聽過有句話叫勤能補拙嗎?」

  「堂叔說的是。」

  陸議沒有發言,但這些話聽在耳裡他還是露出了微笑。

*

  才五更刻,連太陽都還沒升起,陸議披著絨布做的披肩站在門口,不時地朝遠處探頭望,貌似在等人。

  在瞧見了對方身影之後,陸議連忙轉身進屋,假裝自己從未站在那裡等過門。

  大門被輕巧地敞開了,一個人影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正要跨越門檻時陸議一個跨步檔在眼前。

  「你要解釋一下嗎。」頂著惺忪睡眼,想必陸議已經在這埋伏了不短的時間,被逮個正着的瑤光完全找不到理由搪塞,她一臉抱歉。

  「沒……什麼,清晨散散步。」

  「你當我不知道賣竹簍是賺不了幾個錢的嗎。」陸議早就察覺他們的盤纏比實際上他們賣掉竹籃所賺的還要多,這絕對不尋常,而且瑤光也越來越常在白天的時候打盹,就好像晚上其實都沒睡一樣。

  事實上她也真的都沒有睡,總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靜悄悄出了府,白天的時候就會帶點錢回來偷偷地放在公款箱裡。

  但她忘了陸議是個注重小細節的人,每天賣了多少花了多少、錢箱裡的數目他是不會弄錯。

  「做什麼要瞞著我們?」陸議並不是在責備她,而是為自己居然在無形之中又成為被幫助的那個人而感到失落。他並沒有把瑤光當成一個外人,但瑤光的行為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偷的。」瑤光第一句就先澄清她並沒有和在廬江時幹一樣的勾當。

  她微妙地和陸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讓陸議打心底感到不快。

  「怎麼來的。」陸議用平板的聲音追問著,瑤光的眼神飄移,從這邊晃過那裡,就是不對上陸議的眼。

  陸議欲往前她便向後退,這舉動令他瞇起了眼。

  「好、我說,我陪一些大人喝酒……」

  是了,就算隔著距離也聞得到酒精的味道,怪不得瑤光這幾日都離他們遠遠的,原來是怕被察覺自己身上濃厚的酒氣味。

  「你未成年!」陸議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大發雷霆,可他確實還是生氣,他知道瑤光向來為所欲為,但此刻他只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骨氣全都沒了。

  他撐著頭坐下,好似正有人拉扯著他的頭髮一般。

  「告訴我你不是為了我們去做這件事的。」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去?」

  瑤光保持沉默。

  「不要再騙我了,那麼想逃離寒翠樓的你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去陪酒?」陸議覺得腦袋在發熱,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他不是對瑤光生氣,而是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無力。

  「對不起。」

  「不要道歉。」應該感到抱歉的是他。

  「我不會再去了。」

  瑤光感到非常難受,她沒想到陸議竟然會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她只是想做點事,做點什麼她能夠做的事。

  不然她就不曉得自己該因為什麼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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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綾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