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離廬江並不算太遠，但與九江相比仍需花上一段日程。
在他們出發的時候陸績頻頻回頭往太守府的方向望去，陸瑁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折回去牽過他的手，帶領他跟上隊伍。
「我們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呢。」陸瑁不想說謊更不想敷衍他，握著陸績的手更加用力了。
「上馬吧。」陸瑁從陸議手中接過疆繩，然後再接上陸績讓他坐在自己前頭。
為了不引人注目，馬的數量並不夠一人騎乘一匹，陸議喚了正在東看西看的瑤光。
「不介意共乘？」
「嗯，我不會騎。」雖是這樣說但瑤光卻婉拒了先行上馬後朝自己伸出手的陸議，她輕鬆地翻個身便安穩地坐在他身後。
馳騁的途中，瑤光察覺到了似乎有不屬於他們這群人的氣息，她將身子向前傾，湊近陸議的耳邊悄聲道：「被看上了。」
「嗯，我知道。」陸議沒有轉頭而是直接回答。
「你們能打嗎？」瑤光這樣問。
「恐怕不太能。」陸議也照實回答。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錢。」
陸議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他腦海有浮出其他的可能性但他並不打算說出口。
那些人極可能是衝著瑤光而來，奉命要將她帶回那個生不如死的環境，連考慮都都不必考慮，陸議並不打算在此就與瑤光分道揚鑣。
「逃吧，抓緊咯。」陸議向旁邊的陸瑁使了個眼色後，抽起疆繩讓馬瞬間加快速度，瑤光趕緊抱住陸議的腰以免自己被反作用力給甩下去。
一陣風沙揚起，螫得眼睛有些刺痛，跟蹤他們的人一定也是同樣的感受，於是他們決定趁這陣沙塵將敵人給甩開。陸瑁讓陸績緊閉上眼靠在自己懷裡，陸議本也叫瑤光閉起眼，但她回答：「我也閉目的話，誰替你看著後面呢，總要知道他們是否有追上來。」
「……是呢，麻煩你。」陸議的嘴角上揚，雖然是在逃亡卻有種夥伴增加了的愉悅感。姑且不論那些人究竟是針對誰而來，他們總是要跑的。
*
為了躲避追擊，陸議他們花上比預計還多的天數才抵達吳郡，府中的下人們早就全在門口等著，瞧見他們後便簇擁上來喚他們趕緊進屋休息。
的確像陸議說的那般，吳郡的美不輸廬江，就是較為冷些，瑤光忍不住打了陣哆嗦，她搓了搓裸露在外頭的手臂。
剛踏入陸府的院子就能看見一棵大可敝天的樹，季節入秋的緣故，樹上沒剩下幾片黃葉，光禿禿的，就像現在的陸家一樣。
「啊，這棵樹，少爺你們總在這裡刻身高的。」一個下人注意到他們停留在樹上的視線。
順著他的話語，的確能夠在粗壯的樹幹上看見一道道刻痕，但現在他們的身高都遠超過那些歪曲的水平線了。
他們有多久沒有回來吳郡。
「大家忍耐點吧，很快就過去了，很快……」陸議這句話不曉得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服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這次回來並不是度假，而是逃難。
*
縱使擔憂著廬江的情況，陸議在吳郡也還是最常出入書房的那個人。反觀其他人老是動不動就往外頭跑，他也不想約束他們，畢竟以他們這個年齡，能做的事真的太少了。
除了坐以待斃之外。
不過托陸瑁他們老是在外邊奔跑兼打野味的福，伙食費倒是挺節省的。只希望陸績不要給陸瑁這樣帶壞了才好。
窗戶被風吹得發出了難聽的聲響，陸議站起身要關上它，從窗櫺望去見到瑤光自個兒坐在門口的樹上，她看著廬江的方向，好似望穿秋水。
就算無家可歸了，也還是懷念出生的地方吧。
陸議收拾書簡，朝外頭走去。
意識到有人靠近的瑤光三兩下落了地，搶在陸議之前開口：「教我騎馬。」那是充滿期待的眼神。
「好。」領著她走到馬房，牽出他們騎回吳郡的那匹，陸議先從如何上馬開始教起，雖然她好像早就會了。
瑤光學得很快，一下子便能俐落地準確上馬，抓好疆繩，讓馬緩緩地走著。
「以後換我載你了。」瑤光得意地道。
「馬匹很多，何必麻煩。」陸議打趣地回。
「那賽跑好了。」
「有機會的話。」陸議總是不把話說死，但也不會輕易做出承諾。因他知道一但違背了約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對了，瑤光你……幾歲呢？」陸議想起了這個問題，他一直以為瑤光比自己年紀小，但有可能只是自己誤會了也說不定。
「和陸瑁差不多吧。」
「那麼我是兄長了。」他當然是故意這麼說的，不曉得為什麼和瑤光談話的時候陸議總感覺非常放鬆，臉上的表情也紓緩許多，所以也有力氣說些胡話。
「才不呢，你是陸議。就算我成你的義妹，你也還是陸議。」
他很意外瑤光講出了被自己遺忘的有些重要的事情，他只要瑤光和自己同行，沒想過之後的安排，他該讓瑤光以什麼樣的身分待在陸府，全都因為長途的奔波而遺忘。
「你想被我們家收養嗎？」但是他們家幾乎沒有長輩了，撇除陸康不談，現今最年長的正是站在這裡的陸議，雖說年紀和輩分並不成正比，但若是以自己的名義收養和自己手足年齡相仿的孩子，感覺上總是不太對勁。
「不要。」瑤光立刻就拒絕了這個提案，陸議反倒鬆了口氣，要是陸康回不來的話，豈不是自己要負起收養的責任了。
下一秒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想了些什麼不吉利的事，臉色隨即沉了下來。
「你怎麼了，陸議。」瑤光翻身下馬，走向他，「我不答應，你生氣了？」她彎著身體仰望比自己高一顆頭的陸議，想看清楚他怎麼了。
「沒事……我……先進去了。」也不管瑤光會不會將馬給栓好，陸議便自個兒走回屋內。
他怎麼能夠想著叔祖要是回不來的這種事，這一刻陸議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於輕浮。他應該要更穩重、更慎重地期盼廬江能夠安然度過這次劫難。
然而事與願違，縱使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不斷責備自己，廬江淪陷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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